【话说谏官周怡60】乡书情谊

【话说谏官周怡60】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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乡书情谊

周怡从嘉靖三十一年春出门，到江左访刘魁，继而入关中访杨爵，至三十二年（1553癸丑）十月从关中回到太平老家，在外游历有两年多的时间。

周怡十月抵家，见有祁门谢惟仁（号一墩）早前寄来的两封信，仰怀他“卓立勉志，日进无疆”，便回信谈到这两年来的感受。“得师友之力不少，静言思之，恐终负也”。对于古人清苦简朴的生活，很是钦佩。如“舜之饭糗茹草也，若将终身焉？”颜回“一箪食,一瓢饮,在陋巷,人不堪其忧，回也不改其乐。”深感与古人相差甚远。周怡认为谢惟仁“新得日纯”“渴擬候见请益”。

周怡一回来，“困于应酬，遂觉疲惫”。言其亲家谭仰松“行不能追随，神与俱驰”，邀请谢惟仁能来太平相聚切磋一番。

“先生至家，恐纷扰。明年竟欲与祁门一墩谢公惟仁，来县寻一处，同朝夕砥砺。”（《周恭节公年谱》）

《与谢一墩》（《周恭节公全集》尺牍卷四）

仰怀吾兄卓立勉志，日进无疆，不肖膛乎，不可望也。然高山仰止，心师巍乎，不颓思图，此生永终计，亦惟兄是依。

弟去春迄今出外几二载，得师友之力不少，静言思之，恐终负也。年日就衰，世习未脱，古人饭糗茹草，箪食陋巷，若将终身，何等脱然，何等直截。今日瞻前顾后，未知措身地，先图不朽，天命之性，全无干涉，去古人尚远矣。

十月抵家，得兄别后两书，意味恳切，真吾痛痒切肤之语。维天之命，于穆不已。以吾有已之学视之，则天人逈远。然睽违其所已处，内省惕然，切磋商確，未敢泛托人也。吾兄新得日纯，即未相接精神自流通，不显亦临，无斁亦保，此吾家法。渴擬候见请益。

以初归，困于应酬，遂觉疲惫。舍亲仰松公行不能追随，神与俱驰矣。何时拨冗顾我山庐，非弟私幸，实一方友朋通幸也。

安徽祁门的《王源谢氏孟宗谱》（十卷）是谢惟仁纂修的。谢惟仁确实按周怡的邀请，在翌年的嘉靖三十三年（1554甲寅）春，从祁门来到了太平与周怡相聚，到夏末才回去。但谢惟仁一回祁门，竟一病不起而逝。

“春祁门谢一墩，因先生约师，同朝夕砥砺。夏末以病回，竟不起，失一同心良友，不禁怅然。其文祭之。”（《周恭节公年谱》）

周怡在《答欧肖江》（《周恭节公全集》尺牍卷四）有载：“谢一墩兄同心良友，春夏正在敝乡相聚，夏末以病回竟不起，痛哉。斯人云：亡吾乡之天柱折也。天不祐道，更复何言？”

周怡的得知谢惟仁去世的信息，十分伤痛。哀辞中，周怡谈到“倡明绝学”“良知自新”，在当时是“大道是循”“向往者多”。而谢惟仁多贤，“兄弟叔侄”“一门邹鲁”，在学习上“发愤忘食”，“造诣精纯”，很有名望。谢惟仁的离世，让他失去了一位王门学派志同道合的道友。

《哭谢一墩辞》（《周恭节公全集》文录卷八）

呜呼！哀哉！

斯文未坠，弘道在人。洛闽以来，圣远言湮。洪惟明典，大闢荆榛。二三君子，力任天民。倡明绝学，抉蔀熄燐。海内闻者，如夜乡晨。天理体认，良知自新。义袭知非，圣涯知津。高山景行，大道是循。向往者多，孰谓志真。惟谢多贤，岳隆甫申。兄弟叔侄，济济彬彬。一门邹鲁，惟德有邻。廼惟仕兄，迈种出伦。学志道德，人志圣神。发愤忘食，蕴蓄沉毅。造诣精纯，温其如玉。煦然若春，为岱为华。屹立嶙峋，出应祯瑞。为凤为麟，可瞻可畏。可爱可亲。士林之望，儒者之醇。某等赖兄直谅。

侃侃訚訚，表师前导。后学是遵，共期远到。胡遞沉沦，兄既我弃。吾党谁因，人胡不幸。天胡不仁，如可赎耶。人百其身，凤山其颓。一墩复窀，天丧吾党。我生不辰，邈矣先登。孰步后尘，扪心附膺。大籲苍旻，我朦无相。莫知我辛，一觞告奠。聊荐涧蘋，悠悠我恨。天地无垠，呜呼痛哉！

周怡归乡，还收到少司成王稚川寄来的信。国子监祭酒为大司成，少司成即为国子监司业，周怡在隆庆二年六月升任此职。从周怡归乡答王稚川的信中可见，他是周怡最敬重的人。

他在答王稚川书中谈到时下学风，谈到自己的学习观点：“近日高虚之论，正偷惰之辈，窃以自文，安疏放而惮拘检。若有志者，则不敢也。广大高明，必由精微中庸求之，学无内外，无精粗，无言行，事内遗外，固无是学。若静言而庸违者，安识精粗，范围纲纪，系君子是来赖。”

他谈到两年来外出的经历，刘杨二公的离世，让他情不能已。他游衡山和华山，是避寒暑而已。言其“平生无山水之兴，所过便路一漫登眺，不知其胜也。跋涉既劳，善心时兴。”名山中那些“藏修有得者”，不问教门，但他们都是“苦心寡欲”，因而能“积功累行而成”。

周怡信中鼓励王稚川，要向名山中那些“藏修有得者”一样，通过沉下来，潜心学习，“凝神积诚，以俟其时”来“格天事业”，实现自己的抱负。

从信末“廿载交游，一生知己，鸡鸣雪夜之怀金”可推见，王稚川应是在嘉靖十四年间与周怡同在南京国子监的监生同学，此时他升任国子监的少司成，也算得上是显赫之人了。周怡言他“不厌刍荛”，不讨厌割草打柴地位低下之人，可见王稚川的人品极佳。周怡拟“金陵请益”，可见，此时王稚川时任南京国子监司业一职。

《答王稚川少司成》（《周恭节公全集》尺牍卷三）

平生亲信而尊重之者，海内可屈指数人。今亡者凡几矣，存者亦多沦弃散投，欲就难期，不遗故人，亦惟兄长独自厚。舍弟感德颂美，久而益新知，用心成均，谨教申议，不厌不倦。敬服，敬服。

深自慰喜，虽曰例广才杂，受教有浅深，从教有虽易，然雨露不择物而润被其润者，亦自荷生成也。此辈若不愧，有善教作新，则庸暗昏迷，虚游典乐之堂，不闻克谐之声，犹或述其垂谬，以长庶顽，未可谓志苦力难，因时之教为小补也。

近日高虚之论，正偷惰之辈，窃以自文安疏放而惮拘检。若有志者，则不敢也。广大高明，必由精微中庸求之，学无内外，无精粗，无言行，事内遗外，固无是学。若静言而庸违者，安识精粗，范围纲纪，系君子是来赖。

仆答晴川公之约，不意及门，经吊而返。三人同事，二公相继沦逝，关中之吊，情不能已。衡华之留，避寒暑尔。平生无山水之兴，所过便路一漫登眺，不知其胜也。跋涉既劳，善心时兴。凡名山古今藏修有得者，不问教门所入，皆从苦心寡欲，积功累行而成。未有漫言，徒食可掩天下耳目而盗名也。感之不无警省。

兄丈遭际不负所学，熟观天下之势，图幹璇之机，要在凝神积诚，以俟其时，一旦置之左右，出之有本也。格天事业，岂聪明声色可了当耶。

伏惟好察，不厌刍荛，廿载交游，一生知己，鸡鸣雪夜之怀金，吾抱德之感，何能一日忘于心，金陵请益，固所愿也，未敢定期。

从“四十尚无闻”可见，《怀王稚川翰林》一诗，应作于嘉靖二十三年（1544甲辰），周怡四十岁在镇抚司狱。此时王稚川在翰林院，来狱中探望周怡，周怡之感怀。虽然“湛然澄空宇，时有浮云帷”，“欲净”但又“自疲”，在狱中“冉冉老将至”，那往昔的奋发少年呀！我是不能追上你了哟！“碌碌往莫追”。同志尚需努力，“努力贵及时”，你看，时不待我了，“白也良无师”了。

《怀王稚川翰林》（《周恭节公全集》诗录卷二）

我年亦可长，鬚鬓垂银丝。四十尚无闻，天亦或厌之。湛然澄空宇，时有浮云帷。空宇本无云，欲净徒自疲。冉冉老将至，碌碌往莫追。努力贵及时，白也良无师。

周怡当时在皖南一带的名气很大，宣城一望族很有威望的长辈去世已十六年了，后辈请托周怡给他写一个墓志铭，被他拒绝。当时周怡随王龙溪讲学，由泾县水西至太平，又到歙县，时间大约在嘉靖三十四年（1555乙卯）至嘉靖三十五年（1556丙辰）间。他们开始打听到周怡在泾县水西，去拜访扑了空，又找到太平，又扑了空，来回扑腾，全凭双腿，走了有五百多里山路，就是求周怡的一个铭文。

“时龙溪王先生讲学，由泾水西，得盘桓于太平黄山下，又从而之歙。施君及家（嘉）政，步至水西问，予辈已至歙，时已散而归，则又步至余家。三百里程，迂折为五百余里，踰峻岭者再，亦甚艰矣。”周怡为他们的真情感动。

从铭中，可以追溯还原很多历史事件。

首先是周怡同王龙溪在水西、太平、歙县讲学的行踪。

“华阳逸叟”施忠的名号，是吕泾野赠予的。施忠“亲仁”“崇德”，与王石溪、魏南坡友善，有古风，为补郡庠弟子员，伯父施祖茂以乡进士任锦衣卫经历。江南在嘉靖甲申（1524）、癸巳（1533）、甲辰（1544）三次闹饥荒，他“笃义厚伦”皆赈济。

明正德“壬申（1512）桃源寇发郡邑，以义师兵防御”，可能是指明正德年间江西桃源盗寇危害到宁国府的事件。他还随王阳明平叛了正德巳卯（1519）的“宸濠之乱”。

施忠还专门来黄山太平捕捉过妖虎，“邻邑太平黄山有妖虎暴害，郡侯患之，委公往，博虎害除”。他“教子择师”，让儿子施廷瑚拜师于湛甘泉、邹东廓、吕泾野门下学习，“公敏慎類若此，闻甘泉湛公、东廓邹公、泾野吕公讲学南都，命子廷瑚师事讲授”。由此可见，明中期，皖南文风、民风之纯朴。

《华阳逸叟施君墓志铭》（《周恭节公全集》文录卷六）

呜呼！此华阳逸叟施公之墓也。公讳忠，字守诚，世为宣城人，居城山，称右族。公始迁华阳。华阳益盛人，遂以华阳号之。后吕司成、石侍御赠称“华阳逸叟人”，又以“华阳逸叟”称之。公生八十二年而卒，又九年而塟。又七年，公之子东山居士珑介其塾师姚江，庠彦施君思旦暨其仲子庠彦家（嘉）政，持九十翁魏南坡大夫状来征予铭。予朽废无文，固辞。居士遣其子嘉政从予游，予亦造居士之门，而悉居士义行。施君思旦学遂行峻，予深钦之。

时龙溪王先生讲学，由泾水西，得盘桓于太平黄山下，又从而之歙。施君及家（嘉）政，步至水西问，予辈已至歙，时已散而归，则又步至余家。三百里程，迂折为五百余里，踰峻岭者再，亦甚艰矣。居士及嘉政具书致词，皆称待罪。谓窀穸先人，虽已即安，行实未铭，名誉不扬，独为子姓罪也。恳其友人及其子，步历峻远，以丐誌铭，非不能具舆马资，欲以劳勩为诚也。顾兹苦情辞不获。

夫人死十五年矣，而其灵爽犹能使九十翁操笔状其事，铿可竦人听闻，又能使其俊士涉远踰崇如舆载之，安能使其子若孙皆知待罪，非其卓牵环瑰之行，固不能使人振厉奋迅之若是耶，是不必问其行履之详，而知为奇崛人矣。是何可以久泯泯而不著乎？

按状，公盖自三岁时，仪状岐嶷，语动已不類儿。伯祖茂，以乡进士任锦衣卫经历者，即以将来增重家声奇之。公性刚直而心慈，厚识远而器宏，庄重简默，接人有礼，补郡庠弟子员，与司谏石溪王公、驾部南坡公，同时友善，尝称公有古人风。

公累试不第，遂高尚其事。石溪䆠归，赠以诗，有忆昔同游句，思其志义也。公尝建巨室，得大木，兄索之，任择美材，足造二宅，无难色。诸弟分土渐缩，复割已业助之。甲申（1524）、癸巳（1533）大饥，斗米银贰钱，出谷赈之，里人多赖以济。岁甲辰（1544）复饥，公在病，倾囷周给，活人甚多，其厚伦笃义，类若此。公多才幹，为众所推重时承，公委不惜劳费。

壬申（1512）桃源寇发郡邑，以义师兵防御。公率家众往，自济资粮，不糜官饷。事宁，抚按劄锡冠带宝剑荣之。巳卯（1519）宸濠叛，阳明王公举义师檄，公参谋军。

邻邑太平黄山有妖虎暴害，郡侯患之，委公往，博虎害除。督建宣州卫所、造郡庠号舍，皆有方略，不妄费。圣母梓宫南袝，有司多以不俻。获罪中贵人，郡委公司之，恪恭有处，有司赖以免诃奉。

公敏慎類若此，闻甘泉湛公、东廓邹公、泾野吕公讲学南都，命子廷瑚师事讲授。吕公有“华阳逸叟出宣城”之赠。修谱糸设家规，以遗子姓，恪守之缔姻㜕，则重门阀，不薄寒素，不援华势。其敦信义、崇师儒、识大体，又如此治家严肃，内外截然。鑑精别是，非不回用，是为贤者重，亦是业忌召嫉，不为时众容焉。尝以义，三膺恩典。晚年好谈玄，居养元洞，顺情自适。时则编竹为舟，舟上架亭，亭匾额“溪山一览”。邀客来游，吟饮相娱乐，有八景，“华溪槎泛”其一也，此亦可徵叟之一逸也。

病弥留，犹命冡嗣云：岁凶人窶，凡有贷劵，其悉焚之，无责償言讫，遂逝垂尽，而犹云然，不可谓仁乎？时嘉靖乙巳（1545）二月二十三日子时，其生则天顺甲申（1464）十二月二十四日辰时也。配王山徐氏，银台裕蓭公弟之女。公卒塟窊于祖塋。继金陵任氏，兄弟七人，恩郡庠生。帎以庠生授益府典膳，子六人。廷瓉，娶梓溪庠生王杉女。次即居士珑，娶梅圣俞嫡裔女。廷珪，娶广文陈珑女。廷瑚，太学士，娶庠生李春华姐。廷玠，邑庠生，娶庠生周翰女、继玉山刘氏。廷琏，娶贡生郭希泰长兄女。孙八人，嘉谋、嘉猷、嘉言、嘉行、嘉宾、嘉政、庠生嘉教、嘉礼。孙女二。玠女，许梅序班子寿祚。琏女，许布政司孙经历孙崃。曾孙十三人，于民、于国、于邦、于朝、于庭、于藩、于博、于今、于约、于垣、于远、于壮、于家。曾孙女三，谋女，许参政宛溪公弟之子㣧祚。癸丑（1553）十二月十九日塟五十都金牌山壶坑中珑巳山亥向。铭曰：

惟施之先，世有闻人。常师孔圣，成世不湮。延及逸叟，教子择师。湛邹吕氏，瑚往从之。亲仁者贤，崇德者显。施氏之大，由此其选。叟多才德，笃义厚伦。后能象贤，砺行澡身。必有是者，光照幽宅。金牌壶坑，世流其泽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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书籍。

是人类进步的阶梯

读书，使人进步

2009年夏在黄山野生猴谷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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